命令李商隐将令狐楚存在太清宫的旧诗刻写石上,李商隐一天就写完了。他给令狐绹写了《上兵部相公启》,报告这件事情,开头是“伏奉指命”。十年前他一定不会想到,自己给令狐绹写信,会用这样卑微疏远的语气。从前的李商隐见到现在的自己,恐怕也看不懂了。
暮鼓响起,是宵禁开始的信号。一间间坊巷临街的坊门关闭,鼓声停止时,街上不准再有行人。但百多年来严厉的禁令渐渐松弛,依然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在街上行走。百无聊赖的李商隐一路向北,不知不觉走到了开化坊令狐楚的旧居。夕阳西下,墙外人迹零落,墙内只有几只乌鸦栖息在屋檐上。向晚时的风吹来苦竹与花椒的味道,渐渐荒芜的花园里,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菊花,被时间遗留下来,归于寒雁与暮蝉。他慢慢走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,细细想起十多年前细碎的往事,仿佛与这些被撇下的菊花沟通了命运——令狐绹搬家时带走珍贵的花卉,但没有带上它们。
二
开成二年(837年)李商隐第五次到长安参加进士科考试。放榜以后的流程,他闭着眼睛也能走:正月二十四日礼部放榜,二月七日过吏部关试。关试后,便要拜见座主,参加曲江宴、杏园宴,在慈恩塔下前代进士们的名字后面题写上自己的名字。
礼部侍郎掌管贡举。整个长安恐怕没人比李商隐更精准地归纳大和五年(831年)以来历任礼部侍郎的性情习性:“始为故贾相国所憎,明年病不试。又明年,复为今崔宣州所不取。”他们有个强烈的共同点——不喜欢他。
十九岁落第的时候,可以安慰自己:还年轻,落第不丢人。现在他二十五岁了,好朋友令狐绹因为荫补被诏去长安做左拾遗,给李商隐寄送葛衣时,李商隐失落地回信说:“尔来足下仕益达,仆困不动,固不能有常合而有常离。”他的朋友飞黄腾达了,只有他,总是困在原地。
也不是他准备得不好,也不是他没有才能。李商隐的时代,科举已经由选拔人才变成了比拼人脉靠山的斗兽场。从前,试卷不糊名给了考生在考试之外用旧佳作打动考官的机会,现在的不糊名,成了赤裸裸的利益交换。穆宗长庆元年(821年)曾经爆出过一桩科举舞弊案:进士科三十三名上榜人中有十四人胸无点墨、不学无术,都是官宦子弟。进士科上榜是他们的父祖辈与考官的一次利益交换。官场震动,皇帝特别要求重考,考官也换成并不主管选举的主客郎中白居易和中书舍人王起。长庆科举舞弊案只是科场黑暗的冰山一角。甚至往后,屡屡有长安豪强的后代得到进士科上榜的殊荣,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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